币安是如何从去年的登顶，一步步走下坡路的

金融时报的综述，解释了在FTX倒下后，看似已经没有对手的币安交易所，如何在监管的压力下一步步退缩的，未来如何已经充满了不确定性。

Web Summit, CC BY 2.0 <https://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2.0>, via Wikimedia Commons

2022年即将过去，币安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赵长鹏似乎把全世界都踩在了脚下。

去年 11 月，币安 最大竞争对手 FTX 的联合创始人山姆·班克曼·弗里德找到赵长鹏，希望这位币安首席执行官能拯救自己的交易所。赵拒绝了，这也决定了 FTX 的命运。

11 月 10 日，在申请破产的前一天，班克曼·弗里德在推特上对他的竞争对手说："打得好，你赢了。"

最大竞争对手的倒闭，使币安成为数字资产领域无可争议的领导者，到 2022 年底将控制快速发展的加密货币市场一半以上的份额。

如果币安能够渡过 FTX 内爆之后的监管风暴，那么将成为加密代币交易的首选场所，而赵则可以有机会将自己打造成加密货币的 "可接受的面孔"，因为许多人仍然将金融市场视为狂野的西部。

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前参谋长查利·库珀说："许多人都希望山姆·班克曼·弗里德能成为这个行业的领导者，在监管者面前拯救这个行业。当（FTX）倒闭时，所有人都把赵作为行业未来潜在的救世主。"

但在 FTX 倒闭后，以美元计算，比特币等主要加密货币的价格趋于稳定，而币安却举步维艰，其规模意味着币安成为了监管机构和立法者的明确目标，这些机构和立法者希望确保整个金融市场，永远不会被一家 "大到不能倒 "的加密货币交易所所污染。

仅在美国，金融监督机构就指控币安非法服务美国客户，不当控制客户资产，无视合规和反洗钱标准。

币安的规模不仅仅是监管机构的问题。加密货币的布道者们担心，对于一个倡导去中心化金融的行业来说，币安成功会是行业的生存问题，在这个行业中，不应该有任何一个行为者或实体能掌握太多的主导权。

DeFi项目和链上指数基金提供商Phuture的增长主管查尔斯·斯托里（说："币安的挣扎凸显了加密货币行业面临的根本性挑战。主要中心化实体......与行业最初的雄心壮志··建立在去中心化、透明和平等竞争原则基础上的新金融形式··之间的矛盾。"

币安表示相信 "良性竞争 "有利于行业发展，并专注于行业的 "整体 "增长。

但是，是否以及如何解决币安的未来，将有助于决定加密货币是成为主流金融的一部分，还是继续成为那些希望将货币从国家机器中分离出来的人所钟爱的小众行业。

不惜一切代价实现增长

在 2017 年底，也就是他的加密货币交易所诞生后不久，赵在一条内部短信中向员工发出了号召。他说："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应以提高我们的市场份额为目标。利润、收入、舒适度等其他事情都是第二位的。"

他说："如果你们现在有两件事可以做，问问自己，哪一件对我们的市场份额更有帮助，就先做那一件。"

币安 表示，"与任何初创公司一样，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尽快扩大业务"，但 "如今，我们认为币安只是更大的金融生态系统中很小的一部分"。

赵是加拿大公民，出生在中国，他曾学习计算机科学，并在东京证券交易所等交易软件行业摸爬滚打，后于 2013 年转向加密货币领域。在随后的几年里，这位在加密货币圈子里以 "CZ "而闻名的人，成为了数字资产领域家喻户晓的人物。

在他的领导下，币安迅速成为全球最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据《金融时报》看到的公司内部文件显示，到 2018 年 1 月，币安成立仅 6 个月，就占据了 26% 的市场份额，在成立一年内，其员工队伍至少遍布 27 个国家。

与许多年轻的科技公司一样，币安 拥有积极的发展文化。赵在币安上海办公室的一次内部会议上说："我们希望用 2% 的时间做决策，98% 的时间落实决策。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竞争优势在于我们做事、我们执行、我们完成任务。一切都是为了把事情做好"。

英国《金融时报》看到的一份入职文件写道： "如果你只是坐在那里等着别人来告诉你需要做什么，你可能会等很长时间。实际上，通常不会太久，因为很可能会有人来告诉你，让你离开这个团队。"

币安没有直接回应有关赵的声明或入职文件的问题，而是提到了一篇有关公司原则和文化的博文。

赵积累了一批忠实的追随者，这些追随者为他抵御 "FUD"，即行业术语 "恐惧、不确定性和怀疑"。这些追随者中很多人是所谓的 "币安 天使"（币安 Angels），公司将其描述为支持币安社区并推动加密事业发展的 "志愿者"。

一位熟悉运作的人士表示，币安天使实际上是公司运行的关键，"他们会为我们翻译，在当地举办活动，帮助我们了解法律，管理沟通，并帮助订购当地的公司商品。"

币安公司告诉《金融时报》，他们的 "天使 "是热情的大使，以各种方式支持币安社区。

币安早年的特点还包括高调的做秀行为，这往往是寻求改变世界的乐观创业公司的特征。2018 年夏天，赵陪同币安当时的所有员工前往泰国旅行，以纪念公司成立一周年。

在《金融时报》看到的这次旅行的镜头中，赵站在游艇林立的海滩上，与大约 100 名 币安 员工一起揭开了标志着这一里程碑的牌子。

币安表示，现在规模太大，不会再搞这样的活动，"在公司规模较小的时候，这样的旅行比较容易"。

币安在加密货币领域的快速发展，而公司却继续保持着神秘。2018 年夏天，一份安全警告指示员工将社交网络限制在一级熟人范围内，关闭电子设备上的地理标记，避免向不受控的受众传播个人信息，"将社交媒体空间留给家人和朋友。检查你的 Facebook、Twitter、LinkedIn 和 Instagram 账户上是否有可疑人员。"

币安表示已向员工明确表示，个人社交媒体资料，会造成 "有针对性的网络钓鱼和其他社交工程攻击的更高风险"。

币安鲜为人知的联合创始人何一，曾在一条内部短信中形容该公司为 "007 组织"。币安 发言人说，"与任何事情一样，背景就是一切"。

一名前币安员工说，公司的入职流程包括 "一张特定的幻灯片，告诉你如果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你是币安员工的消息，你就会被解雇"。

币安公司否认了这一说法。

这位人士说："在政府机构工作，以前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不能说自己在哪里工作的事情，而在金融机构，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份入职文件指示那些加入公司的人 "在所有设备、电脑或手机上安装 VPN"。币安告诉英国《金融时报》，它认为安全 "至关重要"，VPN为移动员工增加了一层安全保障。

监管压力

币安早期的快速发展，得益于围绕加密货币的监管不确定性。赵自称 "以自由为动力"，他在上海会议期间向一群员工宣布，他不喜欢 "很多规则"，并利用了一个至今仍处于加密行业中心的定义争议。

"什么是加密货币？是一种证券，还是一种商品，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他在同一次会议上说道。"我不理会很多不同国家对此的解释，尽管其中一些可能被视为法律。"

当被问及这些评论时，币安 发言人表示，公司认识到自己在早期 "犯了错误"，但在对人才、流程和技术进行大量投资后，"在合规方面，我们今天已经是一家非常不同的公司了"。

这家年轻的加密初创公司，在成立几个月后就遇到了监管问题，当时中国政府禁止首次代币发行，并将代币的发行和销售描述为 "未经批准的非法公开融资"。此举实际上断掉了币安在中国合法运营的可能性。

随后，币安进军日本，尽管没有获得当地监管机构的许可。公司在内部沟通渠道中指示员工，在与日本的外部实体沟通时不要使用币安的电子邮件地址。

币安现在表示，已在日本 "采取措施确保最高级别的合规性"，并于 11 月在日本收购了一家持牌交易所。

币安泰国海滩假三年后，泰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对提起刑事诉讼，指控币安在泰国无照经营数字资产业务。币安表示，合资企业海湾币安目前已在泰国获得许可并受到监管。

随着币安的发展，与这家加密货币发展最快的交易所发生冲突的监管机构也越来越多。2021 年 8 月，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发出警告称，在币安被指未能回应基本询问后，其无法对其进行适当监管。

一个月后，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将币安列入投资者警示名单，警告消费者这个交易所不受新加坡监管，也未在新加坡获得许可。荷兰的监管机构也对币安发起了攻击，去年处以 300 多万欧元的罚款。

一位 币安 前员工说："我们感觉自己就像颠覆金融体系的反叛者，被赶出了各个国家。"

币安 与金融监管机构的冲突，使公司难以建立永久基地，赵经常声称公司没有正式的总部。

但在 2022 年 5 月，法国监管机构允许币安的一家子公司成为注册数字资产服务提供商。赵表示，法国至少将作为地区总部。

一位前员工说："在我去巴黎办公室的那段时间里，很明显这是（币安）最重要的办公室。赵并没有真正来过办公室，但有好几次他都在巴黎......某种程度上是在推销他们在巴黎的办公室。 ......有点像是在推销他们在巴黎的办公室。他们做得很明显。"

但今年 6 月，法国警方展开调查，指控其非法向消费者宣传其服务，并且没有进行足够的检查以防止洗钱。币安表示，它在法国合法经营，并与法国当局合作。

在美国的冲击

币安在 FTX 之后的加密货币行业巅峰蜜月，并没有持续太久。2023 年初，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反对币安计划以 10 亿美元收购破产的加密货币贷款机构 Voyager 的资产。交易后来被放弃。

2 月，纽约金融服务部下令停止发行 BUSD，这是币安的加密代币，旨在追踪美元价格，其交易量曾占币安交易量的约五分之二。

今年 3 月，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 起诉了这家加密货币交易所，称其非法接触美国客户，公司报告的交易量和盈利能力大部分来自于 "广泛招揽和接触 "美国客户。

在对交易所的诉讼中，CFTC 声称币安的一位高管，在 2020 年曾说过，某些客户，包括一些来自俄罗斯的客户，是 "来这里犯罪的"。据称，一名员工回复了他的同事： "我们看到了坏人，但我们闭上了两只眼睛"。

币安 此前称这起诉讼 "出乎意料，令人失望"。

三个月后，负责监管美国股票和债券市场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对币安相关公司（包括其美国分支币安美国）以及赵本人，提出了 13 项民事指控。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根斯勒，则指责币安参与了 "一个广泛的欺骗、利益冲突、缺乏披露和蓄意逃避法律的网络"。

币安当时表示，对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行动感到失望和沮丧，而美国分公司则称诉讼 "毫无根据"。

随着官方对币安的审查力度加大，根据最新数据，币安在加密货币现货市场的份额在连续 6 个月下降后已降至 40%。

币安在监管方面的麻烦，也反映在对员工的要求上。一些人认为，集团的创业文化已被更残酷的东西所取代。

"我们知道，币安并不适合所有人，"公司回应道。"我们甚至写了一篇博客，讲述不加入币安的理由。文化契合度很重要。"

一位前员工说："虽然他们想表明币安是一个社区......但这并不是一家真正能让你感受到尊重或重视的公司。"

另一名离职员工说："我被告知我被解雇了，紧接着我就收到了人力资源部发来的信息，说他们会派人来取走我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

币安表示坚决不同意 "员工感觉不到被尊重或被重视 "的说法，但说通过从即将离职的员工那里获得公司设备来限制风险。

今年夏天，币安公司计划进行一轮裁员，对当时约 8000 名员工造成了影响。交易所表示，裁员 "不是为了调整规模"，但一位知情人士回应说，"不需要天才 "也能理解，市场力量可能促使公司调整资源重点。

面对监管部门的干预和市场份额的流失，衰弱的币安不再只是赵一个人的问题。整个行业渴望一段稳定的时期，但现在却更加动荡不安。对于前 CFTC 高管库珀来说，这并不奇怪。

他说："认为最受审查的加密公司，将成为新近受到审查的行业的救世主的想法是愚蠢的。如果你在这个行业里进行长期博弈，并试图找到稳定的长期参与者，你会发现币安根本不是。"